第八章 雷万丁之剑-《公爵日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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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血泊中,少年神甫手提着两根沾满血的精钢狼牙棒,慢慢地扭头,看着那两只迷途的羔羊。在惊愕的眼神中,雅格幽幽的声音传来:

    “……回头,是岸呐。”

    幽暗之中,巴顿站在前面,幽暗的风裹挟着寒意从黑暗中出【这里看起来有些奇怪,但原文确是“中出”,大概是编辑检查时疏忽了。】吹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走了?”兰斯洛特问。

    “你看这里。”老者的神情肃冷,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炽热的剑刃。赤红的剑刃照亮了昏暗,也照亮了墙壁上的缺口。冰冷的海风正是从里面吹来,又像是要灌入所有人的心中。

    兰斯洛特一头雾水:“不是好好的路么?”

    在他身旁,夏离的身体却僵硬起来。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墙壁的缺口。井盖大小的缺口并不规律,看起来不像是用什么工具开凿出来的,更像是……用手硬生生地挖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殿下,还记得我怎么说的么?我们需要将这一面墙拆开才能走出去。这里……原本没有路的。”在他的身后,巴顿的声音充满寒意。

    夏离打了一个寒战,低头看向墙壁。凑近之后,他能够看到墙壁上残留的抓痕,还有手指折断留下的干涸血痕。就在墙角的地方,有人用破碎的石块在锅炉的后壁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,就像是恶鬼逃脱囚笼之时的留书,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:

    “brent”----伯伦特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……”兰斯洛特终于恍然大悟,“在我们之前,这条路,就有人走过了?”

    那一瞬,所有人都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“没办法啊……”

    裂口内的黑暗中,有个不好意思的声音传来:“当初用手挖出来的洞,现在看起来未免就丑了些,被人这么看,我果然会有些羞涩啊。”

    静坐在黑暗中的人划亮了火柴,照亮了一双碧绿色的鬼瞳。

    火柴点亮了他嘴角的烟卷,他微笑看向惊愕的众人:“真是让人怀念啊,三十年前,我还小呢。那个时候锅炉房还没有关闭,我踩着烧得通红的铁管,一点一点地爬到这里,又一点一点地用手挖开出口。”

    他低声笑着,缓缓摇头:“回想起来,真是让人难过,难过得像是死了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是这里的囚徒?”自从他出现的那一瞬开始,巴顿便已经握紧剑柄,警戒地将夏离护在自己身后,“不对,他们都已经死光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    伯伦特扯开衣领,在剑刃和烟卷的火光里,露出“h-016”的编号。

    h,hazard,危险、灾难,危险囚犯16号。

    伯伦特微笑起来:“如您所见,哈扎德家族最后残留下来的鬼魂,就站在诸位的面前。”

    “感谢诸位黄昏议会的大人物赐予我们食物和血水、囚笼和地狱。”

    跨越了裂口之后,伯伦特向着前方的少年微微弯腰,宛如行礼一般:“恩义和仇恨铭刻在血中。”

    惊雷一样的枪声忽然迸发,射入了他们背后正要开启的铁门。

    子弹几乎擦过了夏离的脸颊,令他感觉到呼吸有些窒息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蹑手蹑脚准备逃跑的兰斯洛特僵硬地回头,却看到伯伦特勾了勾枪口。二货老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,很不情愿地一步一步踱了回来,然后在下一瞬,不受控制地倒地。

    “‘巫毒’?”兰斯洛特骤然感觉到身体开始僵硬,“大家小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说这些,有什么用啊。”

    在昏暗里,夏离忍不住苦笑。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发软,渐渐被冰冷覆盖。

    “呸!竟然用毒,你没有廉耻么?!”软倒的兰斯洛特义愤填膺,好似被逼到绝路的名门少侠。

    “竟然还可以说话?我应该增加了剂量的啊。”伯伦特有些疑惑,但很快就释然地笑起来,“算了,先干掉公爵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究竟要忽视我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巴顿踏前一步,挡在麻木的夏离面前,手中剑刃的灼红在黑暗里亮起,带起了一道刺目的白,却被缓慢地归入鞘中。但那种引而不发的杀机,却越发的冰冷刺骨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堕落者会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天,这是我的疏忽。”巴顿低声说道,“既然如此,不妨在这里将你送回你应该待的地方去。”

    “地狱?”伯伦特玩弄着指尖那一把沉重的手枪,眼睛眯起像是在笑,“您可以叫我的名字‘伯伦特’,不过我应该称呼您为‘巴顿’先生呢,还是‘日丹?伊万诺维奇?盖普谢尔’爵士?”

    “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称号。”仿佛被刺痛了隐秘的地方,巴顿的眼角跳动了一下,语气阴沉。

    “何必厌弃自己的血脉呢?没有它的话,你早就跟他们一样倒下了,巫毒最害怕的就是燃烧之血啊……不过听说你被赶出家门了?是因为为私生子弟弟而放弃继承权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伯伦特漫不经心地将枪插回了枪套中,轻声感叹:“真是好哥哥啊。”

    那一瞬,有光从黑暗中亮起,灼热到无法直视。弹指间,巴顿已经从原地消失,狂飙突进,剑刃斩落!

    那是在瞬间极尽凌厉的拔剑,燃烧到极致的火焰之剑出鞘,纯白的光芒切开了黑夜!

    尖锐的碰撞声扩散,沉重的枪管在最后的瞬间顶住了斩落的焰剑,钢铁的材质却被火焰灼烧成赤红。

    燃烧的剑刃寸寸逼近,也照亮了伯伦特的笑容。可纵使那样凌厉的光,也无法穿透笑意中的阴暗。

    “丧家犬也会懂亲情么?”巴顿的声音肃冷。

    “当然会啊,先生。”

    碧绿的鬼瞳逼近了,伯伦特忽然轻声笑起来:“曾经在这里的时候,我也有你这么好的哥哥来着……可惜他死了。”

    短刀呼啸着刺破了空气,在一瞬间擦过巴顿的脸颊,留下了一道翻卷的伤痕。

    巴顿急速后退,手持短刀的伯伦特却在逼近。

    “杀死他的是谁呢?”

    “夺走我所有家人的是谁呢?”

    “让我像野狗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谁呢?!”

    在刀剑碰撞的尖锐声音里,两个人的身影不断交错,迅捷如惊雷一般的剑术展开。夏离只能看到一道道炽热的光切裂黑暗,又被黑暗所吞没。

    只有充满恨意的笑声传来。

    “是你们啊,尊敬的先生们。”

    被烧红了的刀锋再度切裂了巴顿胸前的衣襟,在胸前留下了一道伤痕。伯伦特疾步逼近,短刀不断地穿过焰剑的防御,带来一道一道的伤痕。“坐在餐桌前面,享受尊荣和赞美,品尝敌人血肉的滋味如何?哈扎德家族的血可曾令你们满意?!”

    如恶鬼般的尖啸再次响起,剑刃火光骤然熄灭,黑暗里,只剩下血肉被贯穿的声音。

    紧贴着面前的敌人,伯伦特缓缓地从他胸口抽出短刀:“别害怕,神经被麻痹之后,是感觉不到痛苦的。”

    “毒……从什么时候……”破碎的肺叶在震颤,巴顿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倒。

    “从一开始。”

    伯伦特甩掉了刀上残留的血:“单纯的毒确实无法对‘燃烧之血’起作用,但‘巫毒’本身就是针对基因结构的毒药,就算是燃烧之血,也不能完全豁免。”

    伯伦特的脚踩在血泊上,看着地上的血渐渐地干涸、发臭。那是失去活力的血液在最后挣扎,却终将被猛毒杀死。

    “你能坚持这么长时间,看来是公爵的嫡系子嗣吧。不知道那位真正的公爵又能坚持多长时间?”

    伯伦特收刀入鞘,声音冷漠:“‘巫毒’的力量只要吸入就不可避免,一切血统都会被破坏,只是或迟或早而已。”

    寂静里,忽然有笑声发出,凄厉而沙哑。

    奄奄一息的巴顿忽然笑起来。倾听着黑暗里传来的幽深之风,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苏醒的景象。

    “……不知道针对血液的毒,能不能解开血液中的锁呢?”他溢血的嘴角牵起嘲讽,似有所指。那一瞬,伯伦特终于感觉到背后扩散的寒意,悚然回头。

    黑暗中,怪物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日本,龙三角,暴雨。

    在海潮的轰鸣中,考察船如叶飘摇。数十名水手奔走在船上,用缆绳固定那些松动的货物,每个人都被暴雨和海水浇湿,狼狈异常。

    可就在船首,却有两个隐约的身影站在最危险的地方。他们披着黑色的雨衣,像是在下一瞬就将被抛入海中,可却又如同磐石一样,在剧烈的摇晃里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纵然大雨,也有一个人固执地点着烟卷,护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不令它熄灭。

    “糟糕的天气,真是出师不利啊。”

    飞迸的水珠里,吸烟的男人吐出一口白雾,低声感叹:“今天本来是西泽先生您的学生评议的日子。这样的状况,我还让您陪着我在这个鬼地方找沉船,真是有些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“何必过意不去呢?”西泽从雨帽下抬起头,“对于评议,我并不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您对他充满信心么?”抽烟的男人点了点头,“不过我听说,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假冒的,有时候听您说起他,我就觉得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像个人类?”西泽说出了他想说的话。

    在他点头的时候,西泽却笑了起来:“哈哈,其实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:或许那个孩子真的就是一个人类小孩,十七八岁大,不喜欢冗长的宴会,讨厌虚与委蛇。怀里揣着梦想,脑子里充满希望。就算是现实摆在他的面前,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有多残酷……真好啊。”

    抽烟的人说:“听起来有些幼稚。”

    “幼稚就是青春啊,朋友。”西泽低声说,“可惜,上天却给了他最可怕的武器。从那时候开始,所有人的视线都只会落在他手中的剑上,再也不会注意到他只是个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武器?”吸烟的男人对这个形容很感兴趣,“您将斯图亚特的血统形容为武器么?”

    “对,就像是烈焰魔剑雷万丁一样的力量。你曾经在梅丹佐手机见过,不是么?”西泽仰望着海潮,低声说,“一旦它被拔出,就会点燃众神的王国,世界树的九大国度也会再度被焚烧在烈焰里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您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吸烟的人掐掉了烟卷,将它抛入了海潮中,转身离开。可脚步却停顿了一下:“可是西泽先生,我期待它出鞘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暴风雨中,西泽看着海潮汹涌,浪卷翻飞。

    “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啊。”西泽最后看了一眼海中的狂潮,收回视线,“那把剑拔出来的时候,最先伤害的究竟是敌人,还是自己呢?”

    寂静里,有枷锁崩断的声音。

    少年佝偻着身体,忍受着莫大的痛苦,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内萌发了。熔岩从心脏中流出,如此的炽热,可是又带着这个世界在躯壳中流淌的快意。

    那是有如瀑布和喷泉一般涌现的力量,还有愤怒!

    在惊骇的寂静中,夏离艰难地抬起头,双瞳炽热猩红。明明在一切光亮都已经熄灭的黑暗中,可却能够看到巴顿复杂的神情,还有伯伦特充满杀意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什么鬼东西!”伯伦特瞬间举起了枪,却忍不住想要后退。

    “不要……过来……”

    夏离努力地维持着清醒,可却发现自己无法遏制住流泪的冲动,触手所及,脸颊上流淌的是鲜红的血。黑夜和暴雨的幻觉扑面而来,又一次地将他扯进回忆里了。

    就像是看到那个喜欢说烂笑话的男人回来了,他撑着伞站在雨里。被车撞,被枪击,然后呐喊着死去。只剩下夏离跪在雨水中,握不住他冰凉的手。

    黑暗中,夏离痛苦地流泪,第一次发出诀别的哽咽:“……伯父,我很难过。”

    终于,他堕入了更深的黑暗中。

    少年的眼瞳中,血色扩散最后一重痛苦的枷锁终于被打开。仿佛鲜血在烙铁上蒸发的声响从他的后背上响起,隔着衬衣和外套,沸腾之血留下了漆黑的焦痕。

    ----那是一道环形的烙印,如蛇鳞一般的焦痕盘卷,像是有一条孤独而痛苦的蛇在吞噬着自己的尾。

    那是传承自远古的神圣之痕,随着沸腾的血液降临这个世界!

    少年,痛苦咆哮,无声。

    那一瞬,朱庇特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阴云扰动。

    那不是云,是无数愤怒的蝙蝠盘旋在天空中的景象,长着鳞片和黑绒的双翼扑打着,发狂地翻滚在阳光下,汇聚成扰动的云,互相撕咬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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